當民航服務遇到媒體:為什麼少了些理性?

2016年06月24日

這兩天,關於白岩松老師在"1+1"節目中做的延誤結果假設(這個假設,在筆者看來,的確有諸多不妥,至少是降低了央視的專業性),著實是引發了民航人的一片噓聲,"討伐"者也大有人在。以至我這個最後接受了采訪的人也一直"惴惴不安",似乎自己"犯下了大錯"。於是,這在種不安中,終於有機會靜下心來梳理一下與媒體打交道的近10年經曆,突然有一種感覺,似乎在面對民航服務、面對媒體的報道,無論是前者,還是後者,都少了些理性的聲音。在此,筆者試著摘選自己經曆的若幹案例供大家討論,也希望由此引發我們對行業文化建設與輿論宣傳的思考。

第一個案例是關於是否設立"黑名單"的問題。這應該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,我與著名的"老石說"一起在上海參加了一個"鼓勵人們大聲說"的節目(為了不找麻煩,暫且這麼說吧),安排的是正反兩組專家,就是否應該設立"黑名單"進行辯論。記得當時參與節目的有著名的法律教授(似乎是被稱之南北巨頭的之一)及其弟子(律師),在現場一直堅稱設立"黑名單"侵犯了當事人的"出行權"。事實上,稍有法律常識的人都知道,這至多只是限制了當事人對服務的選擇,根本談不上限制出行的問題(節目結束後,兩個專家直言不諱承認自己的觀點是錯誤的,只不過為了讓節目更有氣氛而已)。當時,我在想,現場的觀眾肯定會認為法律專家是對的,我這個民航人的一切辯解都會是無效的。面對那樣的環境,我只能選擇在現場進行了一個關於民航知識的調查,問現場近300位觀眾(多數是年輕的大學生),作為一個民航老師,乘飛機從北京到上海是否需要購買機票。其結果是近95%的觀眾都認為我乘坐飛機是不需要機票的,原來他們把民航想象成與鐵路系統一樣。由此可見,"我們民航與旅客的距離有多遠"。

第二個案例是關於航班延誤的責任問題。這是我第一次在媒體面前失約,讓電視臺留下了"天窗(節目只能臨時調整)"。差不多也是這個季節吧,雷電暴雨天氣不斷,航班延誤頻繁,電視臺就策劃了這樣一期嘉賓討論主題。考慮到話題的敏感性,在去往電視臺的路上,我就一直試圖知道另一位嘉賓的身份,但電視臺一直對我守口如瓶。到達之後,我終於看到了某"著名律師(幾乎民航人都知道此人,以代理狀告航空公司或行業管理部門為官司為主)",第一反應就是我們必須要事先溝通,否則會出問題。於是我向節目領導提出了事先交流的要求,結果,雙方還沒有坐下來,"大律師"就開口了:"我經常坐飛機,我出國次數比你多多了,我與你們李局長是戰友,現在給你們的30%空域,你們民航連70%都沒有用上......"。我不能說對方"炫耀",更不能說對方無知,只能選擇平靜而去(從此,我與該電視臺互相封殺了,呵呵)。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,民航人在宣傳面前的話語權不足問題。

第三個案例是關於民航發展基金的問題。這應該是機場建設費改為民航發展基金的時候,當時某改革開放前沿城市的電視臺找到我,說是希望討論一個費改基金的動因與基金的用途等話題。那是在晚上8:00左右,當我坐在北京演播室戴上耳機時,就聽見遠程演播室傳來一個聲音"我們今天要把氣氛搞激烈些、熱鬧些"。那是我第一次在節目中"怒形於色",自此我再沒有接受該電視臺的邀請。這可以說是一個典型的政策深度解讀問題,卻被一個具有較高收視率的"戲說財經"節目娛樂化了。

第四個案例是關於某大型機場頻繁發生大面積航延的問題。這是我最傷心的一次經曆,至今該機場領導還沒有解除"封殺某教授"的禁令。事實,大家可能都知道事件的主角是誰,不到半年的時間,連續發生數次因同一個因素造成的大面積航班延誤,且出現服務糾紛的事件,電視臺在策劃節目時,完全是一個"指責"的基調。由於彼此間較為熟悉的原因,我與策劃人經過近2個小時的討論與交流,將整個基調改為討論客觀原因為主,提升服務為輔的內容,並且幾乎所有的問題都是雙方討論的結果。現在回想起來,我找不出自己在節目中有什麼錯誤的言論。我想,大概是被關注與被責令的壓力吧,該機場領導把宣泄口發在了我這個接受采訪者的身上。呵呵,現在回憶,還是只能苦笑了。

誠然,上述諸多問題,有媒體的"娛樂化民航"與"缺乏民航知識"的問題,也有我們自身或多或少的問題。事實上,我啰嗦上述這些案例,只是想和大家一起反思,為什麼媒體面對航班延誤等民航服務事件,不能讓我們感受到客觀與真實;為什麼,我們在面對媒體關注時,總會少了些冷靜。在此,我想說說自己的觀點,供大家批評。

第一是服務理念轉變的問題。我們用30年的曆史,完成了西方發達國家百年發展走過的曆程,成功躍居第二航空運輸大國,實現了市場的快速發展,卻滯後了服務理念的變革與創新。三十年的曆史,我們的民航服務有一半以上是處於"權貴"時代,真正開始出現"大眾化"時代,也只是近十年的事情。也就是說,今天的航空運輸服務並不是一種"奢侈品",而是一種普遍的服務,我們面對的旅客,已是千千萬萬的普通民眾。但是,我們在服務內容、服務標准建設,甚至是服務產品宣傳方面,卻經常使用的是"奢華、尊貴、與眾不同"的字眼,這顯然與我們面對的需求環境是不相符的。

第二是行業文化建設的問題。"沒有滿意的員工就沒有滿意的旅客",這在行業,已成為各大領導工作報告中的常用語。但是,實際的行動與措施,卻往往是滯後的,甚至是背道而馳。更有甚者,我們在盲目跟隨社會的態度,把目光緊盯在"機長"、"空乘"、"管制員"身上,而忽略了大量保障崗位的員工,如機務、通導、搬運工,他們的工作環境遠比上述崗位惡劣得多,他們的工作條件也更為辛苦,他們面對的壓力也是同樣的。即使是上述"天使",也並不只是光鮮,而同樣有諸多不為人知的"困苦"。至於說到服務管理,至今還有企業在宣揚"旅客就是上帝"、"打不還手、罵不還口"的服務信條,這只能說是行業的一種悲哀,這也說明我更需要進行行業文化的重構。

第三是輿論宣傳的問題。這裏最大的難題,就是我們缺乏溝通的主動性、耐性與細致。無論是出臺新的政策,還是發生類似大面積航班延誤那樣的服務"危機",我們都充分發揮了一種"功過任人評"的風格。這在移動互聯與"多"媒體時代,肯定是行不通的。就以"真情服務"為例,這個"情",究竟是情感的內涵,還是情緒的內涵,恐怕是到了需要主動定義的時候了。在航空運輸"去修飾化"服務的時代背景下,這個"情"應該是情緒的問題,我們應該是通過提高民航運輸的效率與品質,去保障航空飛行的安全與正常,而不是去滿足旅客個性化需求的舒適。前者是全行業發展的事情,後者則是單個企業戰略的事情。如果我們不能有效處理好這個邊界,難免會再次發生所謂的"媒體誤讀"問題。

當然,最後還有就是如何面對傳播危機的的問題。及時、客觀、專業的傳播技巧,遠比一味的指責、討伐更有效。前者可以給人以正確的認知與思考,後者只是逞一時之快,宣泄情緒而已。因此,當民航服務再次遇見媒體,需要的是我們共同的努力,共同的冷靜思考與應對。唯有如此,才可能為民航發展贏來更好的輿論環境,才可能培育一個更為成熟的航空旅行文化。(作者鄒建軍 系中國民航管理幹部學院教授)

新聞來源:中國民航網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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